— 八月槎 —

【毕侃】地洞

一个未来架空的故事。



1.
毕雯珺是在一个溜冰场看到李希侃的。

溜冰场只有四分之一个操场那么大,李希侃扶着围栏慢慢滑着,显然是初学者。偶尔他松开围栏跟着惯性溜一段,后来胆子大了,就半闭着眼仰起一点头来,身姿的柔韧性自然而然随着这个动作体现出来。有一回他快摔倒了,一伸手没抓住围栏,毕雯珺上去捞住他的手臂,维持住了他的平衡:“小心。”

李希侃站稳,抓住围栏,偏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既不含羞待放也不过分大方的、令人舒服的微笑,他说话时总是和人对视,用一种很明亮很真挚的眼神,会让你误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值得重视的人:“谢谢。”


毕雯珺看着他的这个动作,从脖颈到后背连起来的线条像一条人鱼。他扶住李希侃的手臂,把他往冰场中央带:“刚开始溜冰千万不要紧张,往前走就是。你如果要控制不住了,我会在旁边拉你一把。”

李希侃跟着他的指引慢慢溜着,很快就能自己兜圈:“谢谢你啊。我叫李希侃。”

“毕雯珺。”毕雯珺习惯把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发重音,生怕别人读不对这个字的读音。


那天之后李希侃常来溜冰场,很快就将溜冰技巧掌握得炉火纯青。毕雯珺在溜冰场做兼职,维护场地安全和关门后的场地清理,和李希侃渐渐熟络起来。李希侃啧啧称奇:“溜冰场这个生意也敢请人,也不怕工资付不起。”

“第一,溜冰场单人价格很贵;第二,所以溜冰场只请了我一个人,还干两份工作。”毕雯珺捡起不知哪个客人身上掉下来的护具,头也不抬。

“这我倒不知道。”李希侃拿出20次的次卡,“我是用以前的单位发的卡来的,我还很惊讶怎么地底下也有溜冰场呢,不过来溜冰的人果然少得可怜。”

“溜冰的价格付现金可能只有军官和政府高层付得起,或者还有一些生意人,总之是上层人士。”毕雯珺凑过去看李希侃的次卡,啧道:“你是201军的舞团里的?”

李希侃收起次卡:“都说是以前的单位了!我嘛,腿受了一点伤,要痊愈得花大价钱,不能再跳舞了,就被舞团辞退了。”
 

李希侃次卡的次数用完了,就再没去过溜冰场。他更多的时间是呆在自己被分配到的房间里,思考与舞蹈脱离之后的人生该做点什么。住宅区的墙壁隔音效果极差,有时他也饶有兴趣地听听左邻右舍房里的声音,右边房里住着一位痛失三岁女儿的母亲,天天在房中敲着床板放声高唱荒腔走板的歌,李希侃有一回听了很久,居然听出那长长短短的敲击声是摩斯密码的“SOS”。想来这位母亲异于常人的行为或许只是装疯卖傻,但显然如今这个时代很少有人能帮得了她。

自五年前第一批“硕鼠”的出现,人类转移到地底生活已经四年有半了。此硕鼠非古时诗经中硕鼠的含义,而是变异后体型庞大的老鼠,繁衍速度极快,个个有半人多高,皮糙肉厚,战斗力极强,人类被迫与它们交换生存空间,并且在与鼠类的斗争中人口锐减。地下的生活一开始异常艰苦,但两年后也渐渐好了起来,正规军收编走上正轨,每个分区都驻扎着一个军团以保护这个分区的安全,还建立了基本生活用品分配站和避难区,娱乐活动也逐渐复苏,舞团就是那个时候初具雏形的。每个人都在住宅区有分配一间房间,除了军官是一起住在军区,拥有更豪华的住宿条件。公民们每月都需要集体去阳光房接受人造阳光的照射,人造阳光尽量还原了太阳光中能给人体提供的元素。总的来说,人们能够恰好在生活的钢丝上悬挂着。

地底给人的印象一向是阴暗潮湿的,因此在地底生活,无论是物质还是意识都会渐渐腐败。这是一个暗潮汹涌的时代。
 


2.
“一共十五元,请支付现金,谢谢。”

李希侃正从包里掏着钱,闻言惊喜地抬起头来:“毕雯珺?”

毕雯珺笑着看他,说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认出我呢。”

李希侃出乎意料地偶遇毕雯珺,很是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你怎么又在这儿兼职了啊,溜冰场的工作不干啦?”

“溜冰场生意太冷清,已经准备关门了,场地应该拨给军区用。”有人来结账了,毕雯珺伸手把李希侃拉到一旁,拿起条形码扫描器读取价格。

李希侃在旁边待到中午毕雯珺下班,跟他一块走去吃饭。在分配站领了份额的午餐,他们找了地方坐下聊天,李希侃撕开包装,把快溢出的汤汁吮干,叹道:“这种营养餐真的味道好差劲,同样是东西混煮为什么火锅的味道就这么好。”

毕雯珺拿出手帕给他擦手,说:“我也想吃家乡的麻辣拌了。好久没吃过辣了。”

李希侃说:“我也很想念牛肉的味道,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牛肉了。”

毕雯珺突然凑近他,轻声说道:“我家里有个从地面上带下来的没开罐的牛肉罐头,哪天有空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李希侃看他一眼,笑容满是狡黠:“你这是个什么性质的邀约?”

毕雯珺也笑了,捏了捏李希侃的手指,说道:“约会性质的邀约。”

 
第二天中午李希侃拿着午餐来到毕雯珺的房间,兴高采烈地和毕雯珺说:“没想到咱俩住在隔壁街区,而且你在1805,我在1706,我们房间就隔一堵墙,这也太巧了吧。”

毕雯珺说:“那以后等你睡了我就疯狂敲墙。”

李希侃用拳头捶他:“扰人清梦,你好没有公德心!”

毕雯珺打开牛肉罐头,倒出里面的牛肉:“这里面还有笋呢,闻着挺香的。”他用筷子把团在一起的牛肉搅开,遗憾道:“可惜没法加热,加热了应该味道更好。”

李希侃笑眯眯地:“有牛肉吃我就满足了,我都多少年不食肉味了。”

饭后李希侃还意犹未尽地嗦着筷子,毕雯珺上前把它拿开:“待会儿满嘴都是木头味。”李希侃笑得很餍足:“没有,是牛肉的味道。”

毕雯珺见他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吃饱喝足露出肚皮的小动物,忍不住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李希侃反应极快地护住发型:“幸好我现在没做妆发要不然被你弄乱了头发上舞台效果不好看我找你麻烦!”话一出口他也愣了,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舞团了,一时恹恹地消了声。

毕雯珺见状把一直摆在桌上的八音盒拿来,旋了发条给李希侃转移注意力。李希侃说:“我小时候家里也有一个八音盒,没你这个大,我玩了半年就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电了。里面放的是致爱丽丝,但是却配着一个小姑娘跳天鹅湖,牛头不对马嘴……”这又扯回跳舞了。

“我小时候也学过芭蕾,后来中学时去学hip-hop风格的舞蹈了,那时候韩流特别火,有好多男团的舞都贼帅,我就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喜欢上的hip-hop。后来到了地下,舞团招人只招学古典的,我就又跳回芭蕾了。其实我还是喜欢hip-hop,帅。”李希侃跟着八音盒的音乐有节奏地摆动上半身,卡点精准,他柔软中又带着力度,使得他的动作张弛有度,像是水堪堪要撒出又在最边缘被收回。

毕雯珺说:“韩流火的时候我也有喜欢的男团,后来高中就学了声乐,大学考音乐学院,学的是流行。可惜军队合唱团招的是美声,要不然我们早就见过面了。”

“那献唱一首呗,毕雯珺同学。”李希侃又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毕雯珺也不扭捏,开了开嗓就唱了一段《房间》的副歌,他的音域很宽。李希侃别扭地咳了咳:“你还唱得挺应景哈。”他活动一下脖颈,又说:“但地下的房间可不温暖,太潮湿了。”

毕雯珺拉他到自己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呼吸全部喷洒在李希侃耳边:“这样够温暖了吗?”


 
3.
溜冰场就要被拨给军区了,毕雯珺作为唯一一个工作人员,在这之前要去溜冰场做最后一次检查。李希侃跟着他一起去,说反正也是闲着。

溜冰场冷清许久,空气里都是缺乏人气的干燥味道。毕雯珺掸了掸柜子上的灰,把里面倒下的护具摆正。李希侃扒在围栏上望着空荡荡的溜冰场,回头问:“能再滑一下吗?”他的姿势和毕雯珺第一次和他说话时一模一样,从脖颈到后背连起来的线条像一条人鱼。

于是两个人一起上了冰场。李希侃已经滑得很好了,他从这头滑到那头,尽显一个舞者应有的优美姿态。毕雯珺靠在一旁,看李希侃做了一个长长的燕式,来到他面前:“以前还在地面上的时候看奥运会,我就很喜欢冰雪项目,因为有很多项目都和舞蹈相通,很有艺术性。我当时最喜欢看花滑,特别喜欢燕式和鲍步。可惜现在没法山寨一个不像样的鲍步,腿受不了了。”

他又绕了毕雯珺一圈,说:“我当时来溜冰就是因为在冰面上的感觉有时候和在舞台上一样,风很大,很舒服。被舞团辞退后我也找过几个工作,但都做不好,总是不到半个月就被开除。我有时候真的觉得离了跳舞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好想念舞台啊。”

毕雯珺顺了顺李希侃的头发,看着他噙满怀念的弯起的嘴角,伸出一只手臂从背后环住他,像疼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危机降临时总是让人猝不及防。和毕雯珺分手后李希侃回到1706,刚好卡着晚上十一点熄灯门禁的时间。他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多小时,正介于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门外警报大作——起先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随着地下生活的安定和安保系统的提升,硕鼠已经很少闯入地下,逃生演习的频率也渐渐下降。后来听到门外渐渐清晰而慌乱的脚步声他才反应过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门。

门外俨然是人间地狱的景象了,但他们生活在地下,从某种方面而言也是处在地狱的方位,说起来着实有些滑稽。17街区的人们都在睡梦中起来逃生,大多衣冠不整,四肢血液还未流通,处在僵硬不协调的状态,却在拼命往前冲着,杂乱的脚步声中间或有一些人抑制不住的惊恐的呼叫声,颇有百鬼夜行、丧尸游街的感觉。

突然人群后方的惊呼声大了起来,还传来几道肉体与地面狠狠碰撞的闷响,逃生长龙的移速瞬间像五速鞋生效一般加快不少,原来是一只体型稍小的幼年硕鼠已经钻进了地下,正从住宅区后方向前移动。李希侃听到不远处硕鼠兴奋的吱吱声,也上前加入逃生长龙,被人群挟裹着往避难区的方向卷去。

避难区是一个洞穴,内里以一种坚硬的材料铺就,外表除稍稍突出一些之外基本与墙体无异。因为太久没有人出入,避难区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这与往常空气不同的味道更加重了逃生的氛围。它的空间很大,但容纳这么多人也不免显得狭窄,于是人与人挤在一起,李希侃清晰地感受到旁边和自己手臂贴着手臂的人身上的颤抖。外面忽的传来一阵硕鼠爪子挠地的声音,只剩喘气声和呜咽声的避难区中一个小女孩的哭声瞬间划破得到安全感后暂时的平静:“妈妈我怕……”如同石子掷入水中一样,一时间许多人都压抑不住深藏已久的害怕发出几声哭号,黑暗的空间中只有对外面未知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后怕蔓延。

在这样的环境中李希侃反而冷静下来,他首先想到的是毕雯珺,毕雯珺有没有成功逃出?毕雯珺也在这个避难区里吗?离住宅区最近的避难区就是这个,下一个在更远一些的分配站旁,李希侃不由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希图看到那个身高鹤立鸡群的人。

洞穴依地势而凿,一头高高凸起,另一头微微凹下,李希侃站在中间稍低一点的地段,饶是他一米八一的个子,也依旧在黑压压一片的人头攒动中一眼望不到方向。

他莫名的有些心慌慌,觉得还是要看到毕雯珺才好,忍不住拨开人群往凸起的一头挪去,好能“一览众山小”。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不住道歉,突然手被人一把攥住,毕雯珺的声音在头顶轰然响起:“低着头找人怎么找得到呢?”

他的声线压得很低,就带了一点哑,尾音拉出几分轻挑的意思来。李希侃从颅骨一路酥麻到脊椎,毕雯珺的气息从头顶倾洒下来,他生平第一次直观体会到“红尘灭顶”的感觉。像是驱车驶向酡红色的热烈太阳,他甚至不敢抬头。

毕雯珺还在低低笑着:“怎么,傻啦?”
 


4.
“我站在凸起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你在底下东张西望,像刚从洞里冒出头的小狐狸一样。”毕雯珺说,“所以就想下来找你。”

李希侃捶了他肩膀一拳,佯怒道:“我东张西望还不是为了看你在哪儿。”

两个人已经走到避难区边缘,并排靠在墙上。“希侃,”毕雯珺突然轻轻喊了他一声,更像是在叹气,“我……”

这时避难区外传来几道硕鼠爪子挠墙的声音——以这几乎就在耳边的音量,硕鼠挠的八成是避难区的墙。这样象征危险的声音无疑惊动人们紧绷的神经,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骚动,像退去的潮水一样哗啦啦往后移去,仿佛碰一下避难区的内墙就会被硕鼠打上“优先食用”的标签。

挠墙的声音渐渐密集起来,还夹杂几声硕鼠兴奋的嚎叫。避难区中的人们已经退无可退,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又响了起来,逐渐发展成了富有层次感的高低音部多重奏,又尖又细的哭声像极了鬼屋中渲染气氛的BGM,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希侃往下握住毕雯珺的手,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老毕,”他的头自然而然地靠在毕雯珺的肩膀上,“如果硕鼠闯进来的话,和你死在一块儿也挺好。”

毕雯珺知道他被打断的话没有继续的必要了。他把另一只手覆在李希侃和他相握的手上,用尽万般柔情地扣进他的指缝中。

仅隔一墙的硕鼠还在蠢蠢欲动,死亡的阴影像大浪扑面打来,而毕雯珺的体温让李希侃感到安心。两个人靠在一起,共同等待最后的宣判。

 
最终硕鼠还是没能闯进来。军队整队及时,将所有闯入地底的硕鼠都驱赶了出去。对于闯入地下的硕鼠,军队目前还是采用驱赶的形式,一来是完全杀死一只硕鼠消耗人力物力太大,二来是硕鼠的尸体不好运出地下。但有些领地强盛、占地面积大的分区会活捉几只硕鼠,用于实验研究。

这次硕鼠闯入的原因也被查清了,地面上的硕鼠又发生了有利突变,现有的安保系统已经不足以抵挡它们了。在驱赶过程中军队也有损失人员,却不是因为被硕鼠攻击致死,而是在危机解除后突发急病而死——经过检查,死者都感染了一种新型病毒,他们均有在不同程度上被硕鼠攻击后留下的留下的伤口,而研究员也证实了这种病毒就是硕鼠所携带的。所幸这种病毒的传播途径比较狭隘,只能通过伤口感染传播,且只能在活体上生存,一旦被感染者死去,病毒也会随之解体。

这样的发现无疑是一个噩耗,特别是对于弱小的分区来说。地底大大小小的分区有很多,随着驻扎在分区中军队的壮大,军权压过了政权,各个分区间成为上下级或对立关系,而非一开始的平等互利。小分区忍气吞声受大分区的压迫,自己的发展又举步维艰,在硕鼠狂风暴雨的摧残后俨然是力不从心。

在这山雨欲来的时刻,人们还未想好如何应对突变后的硕鼠,战争却悄无声息地打响了。趁着小的分区元气大伤时,大分区突袭侵吞了小分区的地盘,收编了他们的军队。短短数日,小分区基本都已划到几个大分区名下,几乎没动用多少军事力量,只是秘密处死了几位反抗激烈的从政人员和不服管理的军官。

地底的分区就像地球上的板块运动逆行一样,零散的板块逐渐合为一体。但各大板块中间总有大洋的阻挡,使得它们注定难以融为整体,需要一场难度不亚于在旧世纪漂洋过海的鏖战才好结合。这一片地下的大分区,在此之前就以最早的1区和后来居上的31区最为强盛,几天的吞并下来,就余1区和31区鼎足相立,互相对峙,谁也不轻举妄动。

局势霎时紧张起来。


 
5.
李希侃和毕雯珺都在31区,因此近在咫尺的战争因了他们的地理方位,就像说书人口中的奇闻逸事一般远在天边。热恋也让他们对外界的感受迟钝了不少,偶尔听其他人闲聊说到战争,也是觉得某某区被占领之类的战事离自己好遥远。

形成对峙局面后的一个晚上毕雯珺在李希侃房里和他聊天,李希侃兴致勃勃要毕雯珺教他几手悠悠球的花招。此时已经熄灯了,窗帘紧闭着,李希侃翻出以前还在舞团时分到的蜡烛点着,在昏黄的烛光下看毕雯珺完成一个帅气利落的收球。他的脸庞蒙上一层柔和的色调,看过去像是一幅细腻的油画,很是好看。

李希侃被毕雯珺从背后环住手把手带着甩球收球,其实31区规定熄灯后每个人必须呆在自己房间,但李希侃破例第一次不做尊纪守法的好公民,和毕雯珺一起当规矩破坏者。想到这是属于他们的隐秘的快乐,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压不住的笑来:“老毕,和你在一起我就想不到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真好。”

这时窗帘透过一片刺目的光,外面传来巡逻队的声音:“突击检查!1区潜来几个间谍,就混在普通公民当中,每个人都要配合搜查!”屋漏偏逢连夜雨、迟到转角遇老师一样,第一次犯错就碰上巡逻,倒霉透了。李希侃抬头焦急地看了毕雯珺一眼:他的房间靠前,跑是来不及了;而毕雯珺187的大个子,躲又该怎么躲?

巡逻队越走越近了——

李希侃镇静地打开房门,巡逻队队长正探头张望,旁边1708房里突然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拖住巡逻队队长的手臂就开始撒泼耍赖:“长官!长官!救救我!救救我女儿!她快死了!她快死了啊!”管理16-20街区的区长赶紧上前手忙脚乱把女人拽开,点头哈腰陪笑道:“对不住啊长官,这个女人疯了很久了,我们也管不住。冲撞到您真是不好意思,我给您赔礼道歉啊!”巡逻队队长面色难看地抖抖袖子,冷哼一声道:“算了,就是个疯子罢了。继续检查!”说着他往前走去,竟没有细查李希侃的房间。

李希侃关上房门,和缩在柜子和墙角空隙间、用被子掩着的毕雯珺对上眼神,长舒了一口气。

 
毕雯珺趁巡逻队走远摸回自己房间里去了,李希侃左思右想,决定去给1708帮忙解围的那位母亲道声谢。他敲开1708的房门,站在门口轻声说:“刚才的事谢谢您。还有……对不起。”他听懂了这位母亲装疯卖傻的求助,但他无能为力。

“我知道。”1708房的母亲静静地微笑着,泪淌了满脸,“你是文工团里的小孩,但你一直都像个‘人’。帮你是我自愿的,你不用感觉欠了我人情。我看过你跳舞,跳得真好。”她又笑了一下,“如果我女儿还活着,我也送她去学舞蹈。能跳得像你一样就好了。”

李希侃想,跳得像我一样呀。

他觉得大腿有些隐隐作痛。

 

6.
间谍还找得焦头烂额没个头绪,前线又传来消息。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开始有小规模的交战。越来越多的人被派往前线,军区日益显得空荡;文工团也有好几个被遣往前线,安抚浮躁的军心。

李希侃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门,迎面碰上前来的毕雯珺。毕雯珺看了他一身行头,有点转不过弯来:“……希侃?你这是上哪儿去啊?“李希侃握了握行李箱的拉杆,轻描淡写道:“舞团请了我很多次了,回团里,去前线。他们答应免费治好我的腿。”

“上前线?太危险了,我不许你去!你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真真正正伴君如伴虎……”毕雯珺紧张地抓住预备从他身边走过的李希侃,抬高了声音。他下手一时没个轻重,李希侃痛得闷哼一声,毕雯珺慌地松开手,想去牵李希侃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希侃,那我呢?”我们才刚刚在热恋期呀。

李希侃回头很轻很轻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想到小时候看的故事书里一只被猎人追赶到绝路的鹿,它回头深深望了猎人一眼,那一眼就让猎人无法开枪,而李希侃的这一眼也让他无法动作:“雯珺,他们能治好我的腿。就冲着腿能好,能继续跳舞……我哪儿都能去。”他又轻轻在毕雯珺耳后的肌肤落下一个吻:“我就料到你不会想我去前线,所以没和你说。等我回来……战争结束我回来就辞职,天天和你一起,跳舞给你看。”

毕雯珺僵着身体,也没了抢走他的行李箱的想法,看着李希侃一步一步走远了。

 

7.
“嘶……”毕雯珺倒吸一口凉气,紧绷住了肌肉。黄新淳拍拍他的手臂:“放松点儿,我疫苗都打不进去了。你就继续讲你和你小情儿的故事吧,他走了,然后就完了?”

“然后我就被抓住了,送到了你这儿来当小白鼠。”毕雯珺放松下来,疫苗顺利注射进他的身体。毕雯珺满头虚汗,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你看,不仅他在不能跳舞的时候需要我让他忘记自己不能跳舞的事实,我在痛苦的时候也需要用想他来放松。”

“啧,你俩也真是,互需型情侣关系啊。”黄新淳在本子上作着实验记录,头也不抬,“今天就不折腾你了,明天还有一点硕鼠病毒,你再试试我新改进的这个疫苗。哎我有个问题啊,”他一蹬脚,转椅呼啦啦移到实验床边上,“你作为一个间谍,一开始接近李希侃是不是因为他原来是舞团的人,你想从他那儿套点儿信息出来啊?”

“一开始是有点这种想法吧。”毕雯珺还是有些虚弱,话说多了就带了点喘,“后来是真的一心想和他好了。毕竟我是个不称职的间谍嘛,在地底下参军是因为个子高被抓去的,自告奋勇当间谍是为了远离1区那群利欲熏心的人。”

黄新淳哈哈笑了两声:“那我应该也是个不称职的研究员了,享受着31区的资源,却天天琢磨着研究成功后把他们最大的王牌大告天下。”

毕雯珺也跟着笑,没笑几声就开始咳嗽。“你睡会儿吧,”黄新淳说道,“醒了再和我聊你的情史。”

毕雯珺乖乖闭上眼睛,意识模糊间恍惚看到李希侃在他面前舞蹈,大跳时姿态优美。



END.



上海卷的答卷,本来想参加BKG101,但好像有点迟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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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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